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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版导读

梧桐荫下的红白茶香
文章字数:1,108
  肖波(四川)
  少时,每逢六月至八月三伏天前后,日头刚冒尖儿,蝉儿还没扯开嗓子,我就蹲在灶台后烧开水。火苗舔着锅底噼啪作响,水汽顺着锅沿氤氲而上,混着灶膛里的草木香,在清晨的微光里漫出厨房。
  母亲早已备好红白茶,那是一种晒干的粗茶,叶片红褐色,带着自然的陈香,一块钱就能买一大包,泡水喝煞是解暑。她小心翼翼往烧开了的井水里撒进一二两茶叶,茶叶在热水中舒展翻滚,茶水渐渐染上琥珀色,一股茶香便漫溢开来。等茶水晾到不烫时,她再将茶水舀进两只塑料桶里,然后拿过扁担稳稳地挑起,笑着说:“走慢些,别洒了。”
  从家到公路有一里地,我跟在母亲身后,手里拎着折叠的小方桌、三四个粗瓷大碗和一块硬纸板。纸板上的“二分钱一碗”是父亲用毛笔写的。公路旁有一些梧桐树,其中一棵枝繁叶茂,树荫能遮住小半个路面,那是我的固定摊位。母亲帮我支好桌子,摆上粗瓷大碗,我便将晾好的茶水满满倒上,再用一块干净的白纱布轻轻盖在碗上,既能防尘,又能挡蚊虫。
  摆摊的时间多在上午十点到下午六七点,正午时分到下午三四点是生意最好的时候,也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,日头毒辣得能晒脱皮,公路上的柏油都快融化了,远处的庄稼被晒得蔫蔫的,只有梧桐树的叶子绿得发亮,这时的路人顶着烈日赶路,脸上淌着豆大的汗珠,衣襟俱已湿透,热渴难耐。
  “喝茶啰!二分钱一碗的红白凉茶!”遇有路人,我就学着大人的模样吆喝,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生怯。每当此时,总会有人停下脚步,放二分钱于桌上,掀开纱布端起碗就喝。茶水清冽,海喝下肚,暑气便消了大半。常有喝完一碗不过瘾的,会再掏二分钱续一碗,边喝边念叨:“这茶解渴,比井水还安逸。”也有不愿打开整钱的路人,攥着一分钱不好意思地说:“娃儿,能卖半碗吗?”我总是爽快地答应,心想多卖一分是一分。有拉车的索性把车停在树荫下,喝两三碗茶水,歇歇再赶路。我忙着倒茶、收钱、找零,即便在树荫下,额头上的汗也止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。因太阳渐渐西斜,树荫会移到公路另一侧,我便要趁着没人时,把桌子、茶桶等一应物件搬到对面,继续守着摊位。
  有次,一位拉煤车的老爷爷路过,喝完两碗茶后,从口袋里摸了半天,只掏出三分钱。他不好意思地说:“娃儿,爷爷今天没带够钱,下次给你补上好不?”我心里暗悔,脸上却笑着说:“没事,一分钱就算了吧。”老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说:“你这孩子心眼真好。以后只要路过这儿,我都会照顾你的生意的。”那天虽然少赚了钱,我心里却暖暖的,觉得卖茶不仅能挣零花钱,还能收获陌生人的善意。
  当年那棵梧桐树荫下二分钱一粗瓷大碗的红白茶香,至今仍像一缕清风,弥漫着岁月的温情,让人难忘,让我在繁复的当下,依旧在心里存留着一份珍贵的回忆。这份记忆,随时光流逝而愈发醇厚,愈发动人。
发布日期:2025-12-10